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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一个怨妇的真实生活】作者:夏岚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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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一桌丰盛的晚餐,儿子的胃口也开了不少。他爱吃虾,忆槐就一只接一
只给他剥。

  我对忆槐说:“儿子大了,自己会吃的。你也快吃吧,天冷菜凉得快。”

  “小宝贝不是还在病中吗?”忆槐笑着看看我,又转过头去问儿子,“林叔
叔现在给你剥虾吃,将来等林叔叔老了,你给林叔叔剥,好不好?”

  儿子害羞地笑了:“林叔叔老的时候就没牙齿了,我把虾剥好,再绞碎给你
吃。”

  忆槐听罢,一把就把儿子抱在怀里,激动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林叔叔会
好好疼你的。等叔叔空闲了,就带你去泰国玩,那里有很多很多大象……”

  “真的吗?拉勾,不许变卦呀!”

  他们的小指勾在一起的刹那,我陷入一种奇异的感动之中,恨不得自己也去
跟他们勾一勾,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辈子都不变卦。他们跟一般的父子没什么不
同,似乎比一般的父子还亲密些。将来跟忆槐生活在一起,儿子不会成为障碍了。
我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儿子吃饱后,继续玩他的玩具车,忆槐自己不吃,又开始给我剥虾。——我
忽然想起小白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意思是婚姻最终会成为坟墓。小白说的是他认
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对婚姻的感慨,刚结婚那会儿,他老婆要吃虾,他能一口气为
他剥二十只。现在呢,他连剥她衣服的兴趣都没了,激情被时间磨光了……

  “再过三十年,我老得不能看了,你还会为我剥虾吃吗?”

  “傻女人,你老了,我不会老吗?或许你不相信,认识你之前,我是个顽固
的独身主义者。我现在既然决定跟你结婚,就是想跟你相爱、相守一辈子,当然
会一辈子都剥虾给你吃。我连妈妈都没有了,只会剥给你一个女人吃。”

  就在两个人沉浸在爱的遐想中时,小白却不合时宜地打响了我的手机。第一
次我没有接听,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接吧,面对现实。我要看看我还有几个情敌。”他笑得有些勉强。

  我这才接了,只听小白焦急地问:“姐姐,你现在哪里?我马上去给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给我道歉?”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艾琳姐姐说,我给你惹祸了。那天夜里我喝醉酒,大喊你的名字,被认
识你的人听到了,在你住的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让你不能抬头做人!”

  看来真实版本被艾琳修改了。所幸她还长了个心眼,没有对他说我就住在他
对面的楼上。忆槐就在身边,我非常尴尬,忙搪塞道:“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你别太在意。再说,你就是给我道歉也与事无补。”

  “我道歉之后起码心里好受些。姐姐,你对我那么好,我又给你惹祸,心里
过意不去呀!”

  “那就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说完,我就匆忙挂断了。

  很快,温馨的氛围变得寡淡许多。我以为忆槐不会很在意,因为我的心正在
朝他靠拢,他也应该感觉得到,小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想错了,忆槐却
命令我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待我说完,忆槐眼神里充满了责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看来你没
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不要再跟他有任何交往,你还是没听。
爱需要专一,专一就意味着为对方牺牲,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不,不能把他跟你相提并论,我对他不是这种感情!”我忙辩驳。

  “我相信你不爱他,但你与他交往,给我的印象是对我三心二意。再说,他
的身份特殊,好女人都会对他避之不及,你到底留恋他什么呢?”

  “我刚对你说了,他就住在我家的对面,我是看他醉倒在走廊上哭叫,可怜
他才打他手机的……”

  “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肯定有念念不忘的理由。或许他长得出众,或许他
真心待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又说:
“若茵,你记住,我爱你,能全盘接纳你的过去,但不能容忍你与我之后的男人
暧昧。我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想让你知道,专一这项品质对于维持永久的爱多
么重要。也就是说,我能给你永恒的爱情,你也得具备接受它的素质,否则肯定
会中途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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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番含义深刻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只能看懂字面意思。真正的爱情从
来都是稀少的,就好比某种濒危生物,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才能诞生、存活。认
识忆槐之前,我也不可能理解这番话。在与德广相处的那么些年里,我从没研究
过爱情是什么,更没人配合我实践它。德广该娶了,我该嫁了,两个人恰好相遇,
就结婚了。过程就是这么简单,两个人婚前婚后都没探讨过爱情和婚姻问题,柴
米油盐生孩子养孩子,琐碎的日常生活把思考检讨的时间完全瓜分掉了。我一直
不知道婚姻和爱情原来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只是被动地被婚姻牵着鼻子走。

  如果我遇到的不是忆槐,而是另一个男人,没有忆槐这种资质,不懂得在爱
我的同时,培养我学习爱的学问,即便是一场真爱,过不了多久,也会淡漠、消
亡。爱,是需要每日每时经营的极其脆弱的东西,可惜绝大多数人的智力理解不
到这一点,所以这世界永远缺乏一份浪漫和温润。

  我解释道:“如果我也把小白当鸭看,根本不会跟他交往的。我把他当人看
了,当成自己的弟弟看。”

  忆槐咄咄逼人:“你这话说得不完全是真的,我都这么爱你了,你还在对我
隐瞒事实,你跟他绝对不是那么单纯的姐弟关系,应该说你把他当男人看了。”

  “当男人看?我不爱他,也没打算爱他。”

  “但是你放不下他,我很担心我前脚走,你后脚又会马不停蹄地去赴他的约
会。”

  “那你也太看低自己了,他是你的对手吗?”

  他非常少有地叹息一声,又说:“你这个女人,非要把我的小气的一面逼出
来!你跟他不属于正常交往,否则我不会干涉你。你去过他的住处是吧?你跟他
在那里喝过酒。莫非你跟他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即便有大事,又何必去一个那种
身份的男人屋里关起门来商量?要是换了我,还怕人看见说三道四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警觉地竖起了浑身的刺。他既然知道我去过小白屋里,既
然知道我跟小白喝过酒,想必也会知道小白在我面前摆弄过保险套。保险套!也
许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莫非他逼小白向他交代了?还是暗中安插了人监视
到的?被人窥视的滋味,好比当众被扒光了衣服,我非常生气地说:“你怎么能
这么做?你这是不尊重我的隐私,你这样是换不到我的爱情的,明白吗!”

  “不,是你不尊重我在先。如果你听我的话,再不跟他交往,我永远也不会
提这些事。”

  “就算你派了侦探,我们关起门来在屋里喝酒,侦探也看不到!你逼小白说
出来的?你是怎么逼他的?”

  “看看,一说起他你就激动。他能给你什么?你就甘愿为了他伤我的感情?
他不爱你,爱你的是我啊!”

  “爱我和窥探我的隐私,是两回事!”

  “对不起,若茵,我窥探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太爱你了,所以想探
究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我他把你娶回家当老婆的,我不允许你三心二意。”

  “在我心里,你是最能容忍的,为什么不能容忍我跟小白交往?也许我跟他
的关系是有些暧昧,但确实是干净的!”

  “是的,我相信你们是干净的。我能容忍你自身的一切缺点,唯一不能容忍
你的三心二意。我想创造一种面朝大海的幸福,那种幸福要求你我纯洁无瑕。”

  我明白他的心思,我也希望与他一起面朝大海,风花雪月地守上一辈子。可
他毕竟是小白的老板,并且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砸了小白的饭碗非常容易。我
不希望他那样做,也不希望小白因与我交往过而失去现有的财路,不然我会歉疚
一辈子。

  于是,我对他说:“我也已经决意爱你了,这一点你很清楚。我只请求你一
点,不管怎么样,都不要为了斩断我跟他的关系断了他的财路。他是个苦命的人,
从小就跟妈妈相依为命,妈妈生病欠下了十几万的债务,他当鸭是为了还债,是
个孝子。他没有高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只有漂亮脸蛋和结实身板……”

  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我说:“你这个女人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些。看来我的
生意得早些收手,快点把你带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没人干扰你的感情,
也没人可能把你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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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陪了我们母子一个星期,等儿子的烧退干净了,忆槐才再次回到了泰国。
儿子还有些小咳嗽,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痊愈之后,我才办了出院手续,送
他去了学校。

  由于儿子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我三天两头朝学校跑,给他送点好吃的。艾
琳看我跑来跑去,怕我吃不好饭,就要我暂时在她那里吃一段时间的晚饭。南国
的冬天很是阴冷,反正她每晚都是吃火锅,很方便。

  这天晚上,我从儿子的学校回来,直奔艾琳家。火锅已经开了,热气腾腾的,
艾琳打开一瓶甜米酒,倒了两杯,笑道:“前段时间给报社拉广告,一家米酒厂
送了我一箱,甜丝丝的不醉人,正配火锅,咱们每人喝一斤都没问题。”

  我品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错。有些商品就是因为牌子不响,只能养在深闺,
质量不一定比名牌差。

  “忆槐那家伙看来对你是真心的,不然不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大功夫。我看你
这段时间怪怪的,是不是也爱上他了?”艾琳朝我眨眨眼睛。

  我想也没想,就郑重地点了点头。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忆槐已在我心里深
深地扎下了根。

  “嗯,如果你真的爱上他了,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先被德广知道了。我也
看出来了,你跟德广的婚姻也形同虚设了。儿子病了这么久,他总共才打来两三
次电话,还都是匆匆忙忙挂了。他真的比忆槐还忙?比忆槐赚钱多?还是个当爸
爸的,太没人性了!”

  我正想对艾琳数落德广一顿,忽然听到门铃声。

  艾琳忙跑去,把门打开。我抬头一看,门外站的竟是所长老婆!我惊讶得忙
放下手里的筷子,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艾琳并不放所长老婆进来,冷冷地问:“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所长老婆陪着笑脸说:“哦,刚好若茵也在。我不是来找事的,是想求你们
帮我一个忙的!”

  “帮忙?我们能帮你什么忙?你老公是所长,她老公和我前夫都是你老公的
手下。”

  “让我进去说吧!站在门口怎么好说话?”

  艾琳这才放她进来,让她坐在沙发上,并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所长老婆捧起热茶,眼里就迅速积满了泪。“唉,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所长
正逼我签离婚协议呢。他说艾琳给他看过我的酒吧会员证存根复印件!我求他不
要跟我离婚,都给他下跪啦!他也念我一把年纪,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没有玩过鸭,他可以妥协!”

  “问题是你玩过,难道要我去做伪证?”艾琳鄙夷地说:“现在明白什么叫
报应了吧?如果你不存心跟若茵过不去,我会拿那个复印件给所长看吗?你不要
以为搞来那个复印件很容易,我也托了关系花了钱的!”

  “我今天来是求你的,请你去告诉所长那个复印件是假的吧!反正我给他戴
绿帽子是事实了,你去告诉他复印件是假的,只是给他个台阶下。”

  “不可能。我做人有原则的,不能自毁名声。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
不饿,我玩过鸭,你去报复我,帮我宣传吧,我不怕。”

  所长老婆看艾琳那里没了希望,就转过来求我道:“若茵,你是直接肇事者,
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要不是你把我咬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玩过鸭。—
—你是有家庭的人,应该理解我的痛苦。我不是要挟你,就是求你救我一把。你
不是认识豪门艳影的老板吗?你去求他销毁我的会员原始记录,并给我出个证明
好吧?”

  在世俗的眼光里,我的条件本来就没有忆槐的好,怎么能拿这些事情去干扰
他!爱情是一朵娇弱的花,我必须用心呵护。

  于是我生硬地对所长老婆说:“不。”

  所长老婆听罢,情绪激动起来:“若茵,是我先在酒席上提起那个鸭喊了你
的名字,即便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呀。所以,我那次多嘴对你的伤害并不大,几
乎可以说没有。但是你恼羞成怒,当场把我玩鸭的事情咬出来,可把我害惨了!
我这么老了,孙子都快出世了,离了婚可怎么过啊……”

  我还是那一个字:“不!”

  所长老婆终于发作了:“好!你们确实不是什么好女人,同一个大院生活这
么多年,竟见死不救!若茵,要是德广知道你玩过鸭,提出跟你离婚,你就明白
我的痛苦了!”说罢,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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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被所长老婆砰地一声关上了,震得我脑子里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我回
味着所长老婆最后一句话,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忙问艾琳:“所长老婆是不是对
我怀恨在心?她是在威胁我吗?如果我不出面帮她一把,她会不会想什么法子伤
害我?”

  艾琳不屑一顾:“她一个老太婆,能伤害你什么?最多把你玩鸭的事告诉德
广,她觉得她的婚姻被你毁了,估计会想办法把你的婚姻毁掉。你身正还怕影子
斜吗?再说,你有了忆槐,德广也成个鸡肋了,随她去折腾吧!”

  冷风把阳台上的三角梅吹掉了,缓慢地翻卷着落在地上。我不由得又想起了
忆槐,那热切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嘴角,想起了他梦想中的幸福。那是梦!起码
现在来说还是梦。我依旧生活在令人惆怅的现实之中,通往幸福的路远得让我有
些畏惧。我能越过种种阻碍吗?单单是德广这一关,我能冲得过去吗?“喂马、
劈柴、周游世界”,那些幸福的事,对于还在现实中挣扎的我来说,实在太奢侈
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午后,我正在卧室的梳妆镜前理头发,手机被打响了。伸手
拿过来一看,是小白的号码。我一下子想起忆槐的叮嘱,确实不宜再跟他交往了,
加上所长老婆又给我添了新的烦乱,我的心情非常糟糕。于是,我狠狠心挂断了,
第一次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短信:“若茵姐,我是小白。你一定要接听我的电话,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你。”

  我这才拨了他的号码,冷冷地对他说:“我跟你交往被人知道,责任不完全
在你身上,你不要过意不去了。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既然跟你交往过,
肯定有被人知道的可能。我觉得咱们不再交往更好,至少现在满城风雨,我也没
心思再跟你交往。”

  “姐姐误会了!我这次找你有要紧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咱们可以去酒吧见
面,我绝对不会给姐姐压力的!”

  “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不过我现在在外面办事,等有时间再说吧。”
我想暂时摆脱他,就撒了个小谎。

  “姐姐,如果你不及时知道那件要紧事,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小白叹息
一声,“姐姐开始不跟我说真话了!我已经看见你了,正在窗边梳头发。”

  我吓得浑身一阵,连忙转头看向那栋小楼,小白确实站在防盗门后,正在看
着我。谎言当即就被揭破,我窘得脸上像是着了火,忙站起身,躲到窗帘后。

  “你怎么知道我就住在你对面?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艾琳告诉你的吗……”
我紧张极了,一连串地追问道。

  “姐姐其实早就知道我住在你对面了,竟一直没有告诉我,看来姐姐对我还
是有戒心的。要是早告诉我,我在走廊上大喊你名字的事就可以避免。”

  “先回答我,再说别的!”

  “昨晚刚知道的,不是艾琳姐姐告诉我的,是你们研究所所长老婆说的。”

  “什么!”

  “你们研究所所长老婆对我说的!”

  我不敢相信他的话,忙说:“你知道谁是所长老婆吗?就是那天消费你的、
我跟艾琳一起去堵她的那个女人。”

  “是的,就是她。”

  “她又去酒吧消费你了吗?怎么会跟你说起我?”

  “是的,她昨晚又去酒吧要我陪酒,只是陪酒。”小白的声音变得焦虑起来,
“她开始是跟我商量,要我出示一个证据,证明你跟我有过肉体关系。我当然不
会答应她,她就甩出两万块钱想买通我,我还是没有接受。本来咱俩就没有那层
关系,即便有,我也不可能为了钱去出卖你!”

  我吓得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看来这是所长老婆绝望
之后对我的报复,竟不惜出两万块钱买个伪证。不过我并没有后悔将她在大庭广
众之下咬出来,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从不姑息作恶的人。只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让我不知所措,我该以沉默对付、还是奋起反击?

  小白担忧地说:“姐姐,我看她的根本目的,就是想买个伪证去给你老公看,
毁掉你的家庭。你不能坐以待毙,赶快想想办法吧!你快出来,我跟你说说细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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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断小白的电话,我竭力冷静下来,整理一下纷乱如麻的思绪。我觉得应该
去见小白一面,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再想对策。

  不过,我又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忆槐的叮嘱。他不要我再跟小白交往了,我既
然爱他,就应该不让他失望。但是,这次与小白的交往又是不可避免的,我决定
找艾琳一起去见小白。一是可以消除忆槐的疑心,二是艾琳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比
我有经验,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艾琳才匆忙从报社赶了回来,家也没回,就跟我一起去
了海边的那家咖啡厅。小白已经等在那里,看到艾琳,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
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殷勤地问我们喝些什么,并招手叫
来服务生。

  艾琳坐下来,伸手捏了一下小白脸蛋,笑道:“这里又不是豪门艳影,你就
别招呼我们了。这次若茵请客,毕竟有求于你。刚好也该吃晚饭了,这里的荷叶
饭做得不错,咱们每人来一笼,边吃边说。”

  吃起清香的荷叶饭,我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思路也清晰不少。我问小白
道:“所长老婆除了出钱让你做伪证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说她的婚姻保不住了,是你毁掉了她的婚姻。她巴巴地求过你和艾琳姐姐,
但你们见死不救。她要毁掉你的婚姻,完全是处于自卫,没有对不起你,因为是
你先出手的。”

  听小白这么一说,我又陷入恐惧之中,忙问艾琳道:“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去
帮她一回呢?也免得她对我使坏。”

  “绝对不能帮她!”艾琳斩钉截铁,“你以为你帮了她,她就不会去毁你的
婚姻了?一样会毁!所以,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对付她,而不是向她投降!”

  小白说:“对了,她还说,我不帮她作证,她可以找别人。豪门艳影里那么
多服务生,总有一个能被两万块砸倒。”

  “咱们得快点想办法,不能让那个老妖婆买通任何服务生!”艾琳说。

  “就算她买不通任何人,空口无凭打电话告诉德广,以德广的脾性,也会发
疯的。何况她至少可以找办公室主任作证,小白那天晚上大喊过我的名字。”我
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

  “对不起,姐姐,我给你惹祸了!”小白垂头丧气。

  艾琳冷笑道:“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她就是把全院子的女人拉去作证,
也不过能证明小白叫过你的名字罢了。常言道,捉奸捉双。怕的就是你跟男人在
床上被抓住,或者有男人承认跟你上过床。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阻止那个老
妖婆找服务生们做伪证。”

  “那么多服务生,见钱眼开的肯定有的。再说,咱们跟他们也没有交情,也
不可能一个个去游说啊。”我一筹莫展。

  接下来,几个人都沉默了。艾琳也放下筷子,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之后,
豁然开朗道:“真是的,怎么把忆槐忘了,找他帮忙呀。他不是所有服务生的老
板吗?若茵,你现在就拨通忆槐的电话!”

  我一听就怕了,为难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忆
槐说?”

  “你把他的电话拨通吧!”艾琳命令道。

  于是,我拿出手机,机械地拨通了忆槐的电话。他开口就说:“准老婆,你
一定碰到什么为难事了,不然不会主动打我的电话。快点告诉我,是不是咱们的
小宝贝又有什么不好?”

  天,这是什么称呼!我惊讶得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了。他说的这番话暖人心
窝,我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他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给他添乱呢!

  “来来来,快把手机给我!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赶紧说正经事。”艾琳
说着,从我手里抢过手机,风风火火地说:“忆槐,现在若茵碰上点麻烦事,是
以前去豪门艳影消费留下的后遗症。你不要怪她,是我把她带到那里的。现在她
需要你帮个忙,你也不要过多追问,如果相信我,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赶快召集
所有服务生开个会,任何人不得给我们大院的那个所长老婆作伪证,无论她给多
少钱都不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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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挂断电话之后,把手机还给我说:“忆槐答应了,保证他酒吧里的男服
务生不会给所长老婆作伪证。你现在放心了吧?”

  我点点头,略微有些失望,忆槐除了就事论事,竟没提出跟我单独说几句。
莫非他生气了吗?他非常忌讳我跟小白交往。他肯定能猜出是我与小白交往留下
的后遗症,所以厌烦我了?

  艾琳看出来了,又笑着说:“忆槐说他现在正忙,晚一点再给你电话。哈哈,
那家伙挺狡猾的,还怕我听到他的情话呢。”

  我的心这才放下来,情绪马上变得明朗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怕你听到他的情话?”小白狐疑地问,“艾琳姐姐,他要跟谁说情话,怕
你听到?”

  艾琳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哈哈笑道:“小白你可别吃醋,你们老板的醋,你
能吃得起吗?”

  “若茵姐姐,你跟林老板……难道你离婚了?我不是劝你不要轻易离婚吗?”
小白显得很焦急,“我并不是吃醋,我即便是爱姐姐,也只能默默地爱,不能给
你什么承诺,我怕的是姐姐在感情上吃亏。”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脸上很快发起烧来。是啊,我和忆槐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感到爱情很牢固,幸福虽然很远,总有得到的信心。可是,
每当他离开我远走异国,我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心虚。如今,在世俗的眼光中,
我是在与忆槐搞婚外恋。不管自己多么不愿意承认,性质就是那样的。

  于是,我对小白说:“我会把握好分寸的,你别为我担心太多。”

  “如果所长老婆真的把咱们交往的事告诉了你老公,你老公要是跟你过不去,
我会出面为你作证的,证明你是清白的!”

  “哈哈哈,又出一个情种!”艾琳讥讽道,“小白,你要搞清楚你是做什么
的,你的工作是服务客人,而不是跟客人发生感情。不是我打击你,哪个女人真
看得起你们?不过玩玩罢了。我这是为你好,免得你陷入感情旋涡不能自拔,到
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你不彻底脱离那一行,绝对不可能有女人真心爱你!”

  我听不下去了,忙打断艾琳:“你这张嘴别那么厉害好不好?小白做那一行
也不是自愿的,他有苦衷!”

  小白叹息一声,有些沮丧地说:“我妈妈不知怎么听说我做了这一行了,每
天都打电话要我赶快回去,说她就是死也不愿花不干净的钱。我只好找了一个口
碑很好的老乡帮我骗她,说我早就改行了,现在在一家酒吧当大堂经理……”

  我和艾琳只能安慰他几句,也扭转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太多需要帮助的人,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如果我有很多钱,可以帮他还债,甚至可以送给他
一所房子。那个肥婆秋姐可以做到这些,却把他结结实实地耍了。

  回到家里,我洗过澡便上了床,边看书边等忆槐的电话。

  一直等到将近午夜,我才听到了忆槐的声音:“刚才艾琳的话我听得比较仔
细。她说要我阻止服务生们给所长老婆作伪证。注意,她说的是伪证,意思就是
说,你没有跟小白发生过实质性的肉体关系。”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我习惯性地警觉起来。

  “我是说,事实跟我想象的吻合了。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不是说不在乎我的从前吗?连我跟小白是否发生肉体关系这
种事都想过了,还说什么不在乎?”

  “咱们不要因为小白闹矛盾好不好?我相信你做人是有原则的。如果你是艾
琳那样的女人,我也不可能爱上你。”他笑了笑,“儿子的学习怎么样?病了一
场还能跟得上吗?”

  他一说起我儿子,我心里的什么气都没有了,忙告诉他:“小学低年级功课
不重,他的小脑袋瓜聪明,也没见吃力。”

  忆槐哈哈笑道:“那就好,跟我小时候一样聪明。哈哈哈……”

  我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好啦,准老婆,你一笑我就安心了。等咱儿子考完终考,你就带他来泰国,
咱们三个一起过个年。到时候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保证你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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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去猜测忆槐将要送我一个什么样的礼物,因为无论他送我什么礼物我
都会喜欢,哪怕只是一束花。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过得相对平静。大院里唯一正在进行的大事,就是所
长和老婆闹离婚。所长想协议离婚,所长老婆不签字,所长只好把她告上了法庭。
他们的儿女、所长老婆的娘家人也掺合进去了,家庭混战如火如荼。

  儿子刚考完试的这天,就有航空售票的工作人员送来两张明天去泰国的飞机
票,说是一个叫林忆槐的人预订的。

  售票小姐刚走,我就打通了忆槐的电话:“你也太心急了吧?我还没有心理
准备呢!怎么跟儿子的爷爷奶奶交代呢?每年春节都在一起过,今年带着儿子走
了怎么行?再说,肯定也得跟德广说说的,德广会不会怀疑呢?我并不是怕跟你
在一起,只是现在打草惊蛇对咱们不利。”

  忆槐笑道:“我早就把你的担忧全想到了。放心吧,没有人怀疑一个带着孩
子去旅游的母亲,如果你一个人出去那就危险了。现在你的任务是赶快通知德广
的父母,至于德广那边,先斩后奏。要是为了万无一失,就叫艾琳帮你作个证。”

  “德广春节期间至少会给儿子一个电话,我怕……”

  “不用怕,儿子很乖巧,不会犯糊涂乱说话的。”忆槐安慰我道,“话说回
来,真是被德广知道了,就面对现实,没什么大不了。我既然决意爱你,肯定有
办法让他拱手相让,把你交给我!”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顾虑呢?于是,我满怀信心地收拾行李,第二
天由艾琳把我们母子送到机场。本城离泰国并不远,下午,忆槐在清迈机场接住
了我们。

  双脚一踏上这块土地,我整个人就变得轻飘飘的。清迈是泰国的第二大城市,
青山环抱、河流丰富,有浓厚的文化气息,居民大都笃信佛教,在亚洲最适合居
住的城市中名列前茅,所以房价相当贵。邓丽君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在
清迈度过的。清迈是邓丽君生前最爱的地方,也是她终老的归宿。这块土地对我
来说一样神奇,我从没想到结婚多年以后,还能遇到一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并且会与他在这块土地上度过一段最甜蜜的日子!

  忆槐一下子就把儿子抱着举起来,哈哈笑道:“宝贝儿,清迈好玩吗?”

  儿子也哈哈笑道:“真好玩!比我们家里暖和,树很绿,还有很多花。”

  “你喜欢最好!现在跟林叔叔去一个更美丽的地方,可以每天去小河里捉鱼!”

  “什么地方那么美呀?”我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甜丝丝的。

  “一个面朝大海的房屋呀!”忆槐朝我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不过清迈没
有海,房屋前面是一条漂亮的小河,意境是一样的!”

  “快点去呀,林叔叔,我要捉小鱼!”儿子兴奋地叫了起来。

  “你真的买了房子?这么快?”我惊讶地问。

  “怎么?幸福来得太快了吗?掐掐自己的肉,看看疼不疼?”他哈哈笑着,
“我说要送你的礼物,就是它!这次我要你和儿子来,就是想三个人在一起演习
一下将来的幸福生活,让你彻底被幸福迷倒,不愿醒来!”

  即便还没见到那所房子,我已经被幸福围绕了。常言道,有情饮水饱。就算
他没有那么多钱在清迈买房子,就算他在国内的农村建所房屋,有了爱情,日子
过得也似神仙。这么想着,我的喉咙就发堵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若茵,出来度假就得高兴点,你高兴了,全家都高兴。学学咱儿子,你看
他兴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忆槐小声地开导着我,一幅不厌其烦的样子。

  我努力给他一个微笑,发自肺腑地说:“感谢你对我们母子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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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停在一群童话式房屋面前,每栋都是独立双层,却不算是楼房,小院院
墙都很矮,里面种满了热带花草。

  “林叔叔,你买的是七个小矮人的房子吗?”儿子惊喜地叫道。

  “是的,森林里的小木屋!你住在这里等等看,说不定哪天白雪公主就闯进
来啦!”

  “确实不像真的,好像是在做梦。”我小声感叹着。

  “不是梦,是真的。你要相信,你正在一步步朝梦想迈进。”他对我鼓励地
笑了笑。

  他买下的这栋房屋的院门正对着一条小河,站在门前,河岸风光尽收眼底。
小河清澈见底,水流淙淙,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波光。

  他把钥匙交给我,要我亲自把院门打开,我哆哆嗦嗦,半天才开了一道锁。
经过小院的甬道,来到门廊前,我又打开了客厅的门。一层的面积比较大,有客
厅、书房、餐厅、浴室、厨房等,二层只有三间卧室。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室内
的地板家具都是柚木制成。

  忆槐从冰箱里拿出饮料,让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

  “清迈是公认的世外桃源,这里的居民是有宗教信仰的,民风淳朴。咱们住
在这里,是桃源中的桃源,只要你能安于平静,就绝对不可能受到外界干扰的。”

  “当然,我是喜欢这份宁静的。怕的是你有一天会受不了寂寞……”

  “我要是有那种担忧,就不可能在这里买房子,世界上喧嚣热闹的地方多了。
别胡思乱想了,我想不久以后,咱们之间多了一道契约,你就彻底安心了。”

  从第二天开始,忆槐就开始带我们游览清迈全境,遍尝当地美食。反正是他
自己开车,游累了就在家中休整几日。儿子是在屋里闲不住的,总是去小河边捉
小鱼、小虾和小螃蟹,永不厌倦。忆槐就在屋里与我一起做饭、整理屋子和院里
的花草。他规定这个假期里不准开电视电脑,三个人都把空闲时间用在交流感情
上。

  最珍贵的时光,是在夜里儿子睡着之后,两个人就坐在书房里,泡上一壶清
茶,娓娓交谈。看来缘分是天定的,两个人的话似乎总也说不完,而我与德广却
可以常年不说一句话。

  这一夜,两个人谈起爱情。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泰坦尼克号》和《廊桥遗
梦》等被公认的感人爱情故事,就对他说:“《廊桥遗梦》中的男主角告诉女主
角,他们那样的爱一生只有一次,他们的四天等于一生。男主角的观点是,爱情
并不一定就要长相厮守,只在乎曾经拥有。”

  而他却极为反对那种观点:“那个男主角是不负责任的,他是拿那种观点去
蒙蔽女人,粉饰自己的禽兽行为!他给女主角留下的是什么?一辈子的痛苦和牵
挂。因为她爱上了他,他却永远逃跑了。”

  “也许他们所谓的爱情还停留在好奇阶段吧?男女之间的好奇是本能,我觉
得这种本能很可悲。”

  “嗯,拿《西厢记》打比方吧。张生和崔莺莺的关系,最多算是今日所说的
一夜情,张生得到肉体满足后,一句承诺都没有。震撼他们的是肉身的放纵,而
不是心灵的契合。《廊桥遗梦》、《泰坦尼克号》等等都不过是现代版的《西厢
记》。其实男人绝大多数都是张生,女人只有少数人是崔莺莺。你看,非常巧合
的是,《西厢记》、《廊桥遗梦》、《泰坦尼克号》的作者都是男人,他们实际
上是对女人搞愚民政策,打着爱情的旗号诱骗低级女人上勾,以便堂而皇之地享
受她们的肉体!”

  “不过人们似乎总是对这类爱情津津乐道,至少我没见过一部描写感人婚姻
的文学作品。”

  “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真正的爱情,所以才被激情、欲望等
假象迷惑。所有夭折的爱情都不感人,感人的是极为稀有、经营出来的至死不渝。”
他满怀信心地笑了笑,“我追求的就是这种爱情,我看准了,你会配合我把这种
爱情经营上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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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算个资质差的女人,也自认为一直在抗拒着,绝不能变成满世界俗人中
的一个。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爱情其实也是一种学习和领悟,并非仅仅是天
赋。在没有遇到忆槐之前,我一直对爱情不求甚解,当然也无从明白什么样的爱
情才是最高尚的。如今我知道了,最珍贵的爱情需要一辈子的时间用心经营。因
此,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棵尚且幼嫩的爱情之苗。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一个寒假一晃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分手的这天晚上,两个人又一起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两个人举起酒杯互
道珍重的时候,我忍不住流下了感伤的泪。

  忆槐递给我一片纸巾,强笑道:“你看你,真是小女人,哭什么?又不是从
此天上人间了……别吓着孩子,快笑一个!”

  是啊,此一去又不是永别,我为什么这么脆弱?他已经有了一栋面朝河水的
房子,我们离理想中的幸福不是越来越近了吗?我忙地揩去泪水,勉强递给忆槐
一个笑容,又把儿子揽在怀里。

  “妈妈,咱们明天就要走了吗?以后还能来吗?我还没玩够呢!”儿子腻在
我怀里撒娇。

  没等我开口,忆槐就把儿子抢过去,抱在怀里亲了几下他的小脸蛋,笑道:
“好宝贝,这房子林叔叔送给你好不好?钥匙就在你妈妈手里,你们离开之后,
林叔叔也不会偷偷进来的,因为呀,这栋房子只有一套钥匙。”

  “这不好吧?忆槐,我怎么能保管你的钥匙?”说着,我就要起身,想去楼
上把钥匙拿下来交给他。

  只听他低低命令道:“不要去。”

  这三个字里包涵的内容太深太多,我的脚迈不动了。我听得出来,他似乎有
些不满,一定是责怪我直到今天还不把他的当成自己的。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
我的衣襟被忆槐轻轻地拉了一下。我这才转过身坐下来,慢慢地抬起眼睛,竟然
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他在我面前一直是个大男人形象,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
他像个需要怜爱的孩子!我内心冲动着一股巨大的热流,想把他的头抱在胸前,
爱抚把面孔贴在他的头发上。碍于儿子在场,我只有轻叹一声,拿起筷子,夹起
一块鸡肉,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儿子吃饱饭就上楼收拾他的行李了,楼下剩下了我们两个,一下子寂静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胃口再吃。待我把饭桌收拾干净,他已端来两杯热茶,招呼我去客
厅里坐下。

  我慢慢地走进客厅,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离愁别绪
也爬上了他的眉梢。

  “若茵,我真不想让你回去。”他望着我,声音轻颤着说。

  “我也不想走。我害怕那个大院,害怕那个家……”

  他抬起手来,用手掌抹去我的泪。“按说你就是不回去,我也能让你在泰国
堂堂正正地生活,德广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找到你。可是,你从此就背上了
与人私奔的骂名。既然我爱你,就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必须通过正规的手续
把你娶回来,放在这栋房子里。所以,你就再委屈几个月吧,最多等到春暖花开
时候,我就收手,再也不做事了,全心全意陪你一辈子!”

  “不知道与德广离掉婚会有多难,我简直不敢去想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估计会有些难度,但是世界上没有离不掉的婚,到时候再一一应对吧,现
在先不要多想,以免伤了身子,一切有我在呢!”

  “嗯,我会记住你的话。”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变魔术一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
首饰盒。这颜色我很眼熟,忙问:“还是那一个吗?上次你在红磨坊包厢里拿出
来过的?”

  “是的。”他将首饰盒打开来,里面躺着的,还是那个光彩璀灿的白金镶钻
戒指。“来,把你的右手给我。”

  自从我的结婚戒指被他脱掉,就再没戴过。我这回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
任他拿起我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中指上。

  之后,他双手把我的右手捧住,满足地笑道:“戴上这个戒指回去,你就不
会觉得咱们的爱情虚无缥缈了。即使我不在你身边,它也帮我圈着你。这辈子你
逃不脱我的手掌心了!”

                72

  从泰国回来的第二天,儿子就开学了。我带儿子去学校安顿好,已经到了中
午。顺便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准备晚上请艾琳来家里吃饭。

  回到家里,我把买回的菜提进厨房。下意识地朝对面的小楼一看,小白的门
是开着的。我有点奇怪,小白这时候应该正在梦中,难道是昨晚喝醉回来忘记关
门了?把菜放好之后,我站在窗前守了一会儿。很快,一个老太太从门里走了出
来,手里拿着一把青菜和一只菜筐,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开始摆弄。我心里更
加疑惑,这个老太太大约七十岁,小白的妈妈应该没有这么大年纪。他做这种职
业,不会把奶奶外婆带来吧?我又站在窗口守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小白的影子。

  傍晚,待艾琳一进门,我就问:“小白的屋里怎么住个老太太?不是他妈妈
吧?”

  艾琳说:“哦,小白搬家了!他告诉我了,说是怕住在这里再给你惹麻烦。
他是做那一行的,酒是不能不喝的。喝醉之后发酒疯,自己也没知觉。”

  “他怎么没跟我说?我的手机号码又没变。”我心里不由得失落起来。

  “我跟他说过你去泰国度假了,可能他怕打搅你吧?”艾琳眼里露出不屑的
神色,“他一个做鸭子的,爱搬哪去搬哪去,你现在有忆槐了,还牵挂他干什么?”

  艾琳是个情感粗线条的女人,无法理解我的敏感和细腻。——很显然,小白
是为了保护我才搬走的。没有及时通知我,可能是对我有意疏远吧?

  跟艾琳来到厨房,做每一件做过千万遍的事,洗菜、切菜、蒸炒炖炸,却不
再像从前那样充满趣味了。厨房依旧是那个舞台,窗外小楼上却没有了观众。虽
然他不是个确切意义上的观众,只是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我也总是觉得自己就在
他的目光笼罩之中。

  艾琳边麻利地炒菜,边暧昧地笑着问我:“跟我说实话?这回是不是跟忆槐
有实质性进展了?”

  我一听,脸就发热起来,忙说:“没有……真的。”

  “不可能!孤男寡女在一栋房子里生活个把月,会不出事?他又是真爱你的!”

  “真的!我骗你这些干什么!”

  她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看了我半天,笑容渐渐凝固:“那你可要小心点儿,
那家伙不是不举吧?”

  “胡说什么。”我不好意思。

  “你既然没验过他,怎么能说我是胡说?”

  我赶忙把话题叉开了。无需解释,艾琳根本不可能理解忆槐追求的那种爱情。
艾琳与绝大多数挣扎于俗世的人一样,早就不愿意相信爱情的存在了。我并不怪
她,我很理解,俗世是爱情的第一天敌。

  饭菜做好,两个人坐下来,喝了两杯之后,艾琳的话多了起来。“你还不知
道吧?所长找律师打离婚官司了,估计快要开庭了。那个老骚货没找到证明自己
清白的证据,所长反而找到了她去玩鸭的有效证据,才起诉离婚的。”

  “哦……所长老婆怎么这样?协议离婚不是给自己留点面子?被告上法庭,
也够丢脸的!”

  “这你就不理解了。她不像咱们,才三十岁,她五十多岁的人了,离了婚不
说别的,一个人日子好过吗?再说了,她以前是这个院子里活得最张扬的女人,
没有哪个女人能压过她,多风光啊。现在还没离婚呢,势利眼们看所长决意要踢
开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啦。”

  我不由得可怜她起来:“唉,这个世界上人真够现实的,可怕得很。”

  艾琳放下筷子,郑重地说:“今天我来,还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我吓得浑身颤了一下。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那个骚女人不值得可怜,你得好好防着她报复你。前
几天她在院子里碰上我,气势汹汹地问我你去哪了。”

  “她打听我干什么?”

  “是呀,我就是这么问她的。她说要找你拼一个死活,反正她的婚姻没救了,
法院一判决她就得搬出这个院子。既然你害了她,她也不要你好过。”

  我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地把两只手搓来搓去。

  艾琳见我害怕了,又安慰我说:“你也不用太怕她,我估计她最大的目的是
破坏你和德广的婚姻。她也不可能要你的命,她自己还有一条命呢。这几天你不
要接固定电话,手机有陌生号码也不要接。反正平时也没人来找你,有人敲门也
别开。如果出门买东西,就叫上我一起去。……不要惊慌失措就是了,有紧急情
况就打我的手机。”

                73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对这个大院已经深恶痛绝,一秒
钟也不想住下去了。我甚至不理智地想,要是在泰国不回来就好了,不就是落个
私奔的恶名吗?幸福是我自己的,谁也夺不走。我是个最怕麻烦事的人,真想搬
到忆槐的祖屋里去暂住一段时间,可是,现在我还是别人的老婆,真的被德广知
道了,会连累到忆槐。忆槐是我最心疼的男人,是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我不能
给他找麻烦,更不能让他因我受到一丝伤害。

  又过了两三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了。看了看床头的小
钟表,才七点半。我快速起身,悄悄走到门后,问是谁。

  “骚货,这么长时间躲到哪里去了?找你很久了,快开门!反正老娘也是个
快离婚的人了,今天就跟你拼了老命!”

  所长老婆边骂边拍门。我朝阳台外面看了看,只见院子里正要去上班的人纷
纷聚在这栋楼前,朝这里行注目礼,好事的老头子老太太们都上楼来了。

  我气得浑身的血都冲到头上来了,这个老女人竟然这么辱骂我,凭什么!我
恨不得把她给撕成碎片。可是,很快我就听到门口有老头子老太太的说话声,一
致劝她不要闹,事情闹大对谁也没好处。想起艾琳对我的叮嘱,我还是咬牙忍了,
呆呆地站在门后,一动也没有动。——艾琳猜的对,她不过是想在院子里闹一场,
最终传到德广的耳朵里,让德广迫于压力,不得不跟我离婚。

  “你不是敢玩鸭子吗?站出来承认啊!你不是把老娘的事咬出来了吗?老娘
就是玩过鸭了,敢作敢当,你怎么当起缩头乌龟了……”

  她又拍打咒骂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拉下楼去。很快,人群也跟着下楼了,我
的门口变得一片死寂。我忙地走到阳台前,躲在窗帘后朝外看,只见所长老婆正
朝这里张望。我知道她看不到我,窗帘是双层的,并且室内没有开灯,天色还有
些暗。

  谁知她竟在院子里吆喝起来:“大家都听着,德广的老婆玩过鸭子!那只鸭
子以前就住在后面的小楼上,三更半夜喊过那骚货的名字。那骚货看情况不妙,
叫他搬走啦……大家都听好啦,德广的老婆玩过鸭子,那个鸭子叫小白……”

  完了,这一回我的名声彻底臭了,她弄得整个院子里妇孺皆知!虽然我是被
冤枉的,但婆婆妈妈们是不求甚解的,对真相历来没有兴趣,她们需要享受的是
嚼舌头的过程,开心、满足、解恨。我还怎么有脸再在这院子里住下去?我绝望
地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又忙地睁开,靠在窗上。

  任她这么在院子里喊下去不是办法,我正准备打艾琳的手机商量对策,忽见
她穿着睡衣从楼道里跑了出去,扑到所长老婆身上就扇嘴巴。

  所长老婆边与之扭打,边咬牙切齿地骂:“臭婊子,你可怜德广老婆了?同
命相怜吧!那鸭子你也玩过,那个酒吧里的鸭子你玩过的不下十个!”

  “老骚货,我玩过我敢承认!你不但不敢承认,还有脸吆喝别人,今天我好
好修理修理你!”说着又是一阵厮打。

  所长老婆年纪大了,哪里是艾琳的对手。很快,她便被艾琳打得节节败退。
她的嘴巴开始老实了,一句话难听的也没再喊,看来力气也能服人的。好在她儿
女并不住在这院子里,否则艾琳必定吃亏。

  就在这时候,所长出现了。那些围观的势利眼们一直不拉架,这会儿却纷纷
上前又拉又劝,做给所长看。所长老婆和艾琳一看所长站在面前,都忙地住了手。

  所长铁青着脸怒视着他老婆,吼道:“你的脸皮真够厚的,我一辈子竟没认
清你。离婚也是这几天的事,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你先回娘家住着等开庭
吧,法院怎么判,怎么分割财产,你不用担心那个。”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所长身边,所长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待车子出了大院,所长老婆才冲着大门口尖声说道:“没良心的!离婚之前
你有什么权力赶我出门?我一定要住到拿判决书再走,看你能怎么样!”

  说罢,所长老婆自知无趣,蹬蹬蹬地走进了自家的楼道里。

  围观的人们没戏看了,也都议论纷纷地散开了。

                74

  很快,艾琳就跑上来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被抓得乱糟糟的,脖子上还有
几道血痕,显然是所长老婆的指甲挖的。看着她这狼狈的样子,我眼里忽地就蒙
上一层泪,忙找了一瓶万花油,用棉签把她的伤口涂了涂。

  “本来是我的事,却让你跑下去挨她的打骂,真是对不住你。”

  “唉,你还说这种话干什么!”她有些担忧地说,“这回那个老骚货目的达
到了,闹到这种程度,德广迟早会知道的。即便她不直接告诉德广,德广在研究
所工作这么多年,总有一两个相好的会对他说的。反正捂也捂不住了,你好好想
想怎么应付德广吧!”

  艾琳说得有道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就问艾琳:
“你觉得德广会怎么反应呢?”

  “……现在很难说。不过你看看老所长,多能忍他老婆啊,但是知道她玩鸭
之后,还不是非离婚不可?玩鸭子确实太难听了,比搞顶绿帽子给他戴要厉害得
多。”

  “如果德广提出跟我离婚,那不是求之不得的吗?怕的是我没玩鸭,却被德
广误会。我希望清清白白离婚,不想背着黑锅离婚。”

  “你也真是的,怎么离婚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你离婚之后,跟忆槐远走高飞,
到了那边谁还知道你叫若茵呢。我也看出来了,忆槐是想创造一份长久的爱情。
在爱情上,他竟有那么高的悟性!所以呢,你比一般女人幸福多了,尽管现在还
不能保证你们真的能恩恩爱爱一辈子。”

  听艾琳这么说,我心里释然不少。只要有忆槐在,再大的狂风暴雨我也不怕
了。

  夜里,我打开床头灯,侧躺在床上,把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在灯下翻
来覆去地看。只要稍微把它转动一下,钻石就会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在心里祈
祷着:忆槐,你最后一笔大生意快些成功吧!南国的冬天只剩下一条小尾巴,春
暖花开时候快到了,你好把我从这个地狱般的大院里接走,去到那遥远的世外桃
源,恩爱相守一辈子,完成一个绝无仅有的爱情神话……

  回想起在清迈那段幸福的日子,我哭了,没有声音,泪却流得汹涌。婚姻的
不幸成就了一次新的爱情,我是个不幸女人中少有的幸运者。重新把戒指戴上,
被忆槐的戒指圈着,好像是依偎在他的怀里,让我感到安稳。我闭上眼睛,连日
来的担心受怕已经把我折磨得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灯忽然变得雪亮,德广铁青着脸站在门口,正对我虎
视眈眈。我吓得猛地坐了起来,揉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可是,门口的德广却
没有消失,而是一步步朝我走来。我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德广确实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下意识地抓起被子,试图把自己完全遮盖起来。可是,德广
的动作却比我麻利得多,一下子就把被子里扯到地上,我暴露在他的面前,只穿
着一层睡衣。接着,他开始扯我的衣服,我死命地护着自己,却没有他的力气大,
睡裤很快被他撕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我吓得浑身哆嗦,缩在床头抱住自己。

  “破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吗?我是看看你玩过鸭之后变成了什么味!”说
着,他拿起我的内裤,举到鼻子前闻了半晌。

  他竟能说出这种话,竟能做出这种举动!我的惊恐变成了愤怒,他这是在羞
辱我,一个禽兽在羞辱一个人!我猛扑上,边去抢夺我的内裤,边怒骂道:“你
连头猪都不如了,枉为男人!闻出来了吗?什么味!”

  “骚味!臭不可闻!”他揪住的我的头发,猛掴我的脸。

  我拼不过他,情急之下,就朝他裆里狠抓一把。他疼得惨叫起来,放开了我
的头发,停止了掌掴,转而去捉我的手。

  他拿住我的右手之后,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举着我的右手,对着那只戒指
看了半天,才傻了一般问道:“你的结婚戒指呢?”

  我没有说话,本能地开始取戒指。我没有保护好它,竟被德广发现了。我陷
入了极度的愧疚之中,我愧对忆槐,连一个信物都保护不好!我意识到它的灾难
要来临了,很快就要来临……

                75

  “你的结婚戒指呢?”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大了一些。

  “收起来了。”

  “你手上的这只是谁送的?不可能是鸭!这个戒指肯定价值不菲,鸭子只会
花你的钱,不可能在你身上花钱。你跟我说实话,到底给我戴了几顶绿帽子!”

  “要听实话吗?一顶也没有。”

  “撒谎!这戒指是谁送的?我猜是那个给你送花的无厘头!是吗?”

  在事情没有成之前,我是不想把忆槐暴露给德广的。德广只知道他给我送过
花,而送花跟送戒指是有本质区别的。可是,德广这么逼我,不说出是谁,肯定
逃不过他的拳脚。索性就把忆槐抬出来吧,反正他们两个人迟早要针锋相对的。

  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说:“是的,是林忆槐送我的。”

  “这么说,他在你心目中比我还重要了?”

  “比你重要一万倍。”

  “他肯定把你上了,不然怎么在你身上这么舍本!”

  我闭紧嘴唇,一言不发。

  “上过你了,对吧——”

  他大吼一声,就把戒指脱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由于钻石的硬度大,不依
纹理方向受重击是不会碎裂的,那只戒指在地上滚了几滚,还是完好无损。他气
急败坏搬起门旁的衣帽架,用重重的底盘狠狠在戒指上夯个不停……他夯累了,
才把衣帽架拿开,看见钻石成了碎片,才狞笑道:“我让你在外面养汉子!今天
我砸了他的钻石,等我找到那个野男人,也要把他砸个稀巴烂!”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刺痛,放声嚎哭起来。不顾浑身赤裸,我下了床,几
乎是爬到了那只碎掉的戒指旁边,试图用双手捧起它来,可我的手却哆嗦得不听
使唤,好像长在别人身上。

  捧着一小堆破碎的钻石,我仿佛看见了忆槐,想起他深情地望着我,将它戴
在我手指上的情形。我嚎哭着,在心里默默地诉说:忆槐,我没有保护好你给我
的信物,你会怪我吗?你知道我在受着什么罪吗?这么冷的天,我连衣服也没穿,
挨着他的打,受着他的辱!你快回来吧,把我带到那个小屋里,他就找不到我了,
也打不着我了!离春暖花开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我真希望明天你就回来,看看我
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哭了好久,德广的一双脚就在我跟前,却一动没动,也没说一句话。也许
他开始后悔了?也许他意识到忆槐在我心中的分量了?我把所有的钻石碎片都捡
起来,用一张纸包好,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之后,我抓过被德广扔在地上的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擦干眼泪,平静地
说:“我要离婚,马上离。你不离我就去法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硬着脖子说:“我回来就是跟你离婚的!我不能容忍
自己的老婆玩鸭。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节外生枝、你还跟那个无厘头藕断丝连!
我要跟你的姘头见上一面,两人赤手空拳拼一场,不然难解我的夺妻之恨!”

  “他现在不在国内,他很忙,没时间跟你折腾!”

  “他不管跑到哪里,都是个奸夫,你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个淫妇!”

  “我跟他是清白的!老早之前在红磨坊见面,他就告诉过你,他不把我牵上
红地毯,半根毫毛也不会动我的。因为他知道怎么尊重女人、知道怎么尊重爱情!
他不但比你会赚钱,还比你会做人!他是个君子,你是个小人!”

  就在他咬牙切齿欲扬手打我之际,我抓过手机,拨下忆槐的手机号码。我要
对他说,明天就回来,先把生意放一放,把我从火海里解救出去。人在青山在,
钱在婚后继续赚也未尝不可。——可是,经过漫长的几秒钟等待,我等到的却是
关机提示。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对我关机呢?他曾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对我关机,让
我在这辈子时时刻刻都能找到他。也许是工作太累、睡前忘记检查手机的电池情
况、恰好在这时候断电了?我焦虑地又拨了一遍,听到的还是关机提示。

  “哈哈,现在才知道被骗了吧?”德广奸笑道,“说不定他现在抱着别的女
人呢!一个夺人之妻的男人根本就是垃圾,你还把他当宝了!常言说得好,不是
不报,时候没到。你给我戴绿帽子,这么快就遭报应了!他已经把你甩啦,我也
不会要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块猪狗不闻的臭肉了!”

                76

  德广骂完,就收拾衣服去洗澡了。我悄悄把卧室的门反锁,拒绝他洗澡完再
进来。果然,他洗完澡后,门把手响了一下,接着就再没了动静,估计是去儿子
的房间睡了。

  静下来之后,躺在黑暗的空间里,我才感到全身到处都是疼的,都是被德广
那个禽兽打的。我开始咬牙切齿地幻想等他睡着后如何报仇,拿花瓶砸他、拿刀
子割他、拿针扎他……我相信任何一个挨打的女人都会这么幻想,在幻想的快感
中得到些微的安慰。

  他的呼噜声传来时,我打开床头灯,拿出梳妆台抽屉里那个小纸包,打开来,
一小堆破碎的钻石又一次把我的心刺痛了。我拿起被砸得变形的白金指环,伸出
右手中指,已经套不上去。我心里格噔一下,忙地又拿起手机,拨下忆槐的号码,
听到的还是关机提示。

  我心里开始变得灰暗一片,忆槐不会真如德广所说……不!不可能,在清迈
相守的点滴都历历在目,忆槐不可能这么快就变了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手
机没电了,明天白天他肯定会发现的。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忆槐,直到天蒙蒙亮时,我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候了。悄悄起身,走过各个房的门口,连厨房和卫
生间都看了,没见德广的影子,估计去学校看儿子或者去他父母家了。我快步走
回卧室,拿起手机,又按下了忆槐的电话号码,听到的竟然还是关机的提示!

  这一次我真的怕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到窗前站一会儿,又走到床边坐
一会儿。忆槐是个极其珍惜时间的人,不可能睡到这时候还没醒来、还没有发现
手机没电。恍恍惚惚之中,我想起邓丽君唱过的一首歌:“人生只有几十年呐,
一刹那又像一场梦啊。”——莫非忆槐出事了吗?他才只有28岁呀。他要是真
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份将要实现的幸福可就全毁了。他爱飚车,这是最不好的习
惯,莫非……我不敢朝下想了。对于邓丽君来说,清迈是个不吉利的地方,她不
该那么年轻就客死在那里。忆槐也是个极爱清迈的人,难道清迈真的要将深爱它
的人都收拢到自己怀抱里,永远都不让他们走脱吗……我越想越怕,像是沉到了
一个冰窖里。不,不能这样,我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去打听忆槐的消息。

  首先,我想到了艾琳,想到了忆槐的那个儿科医生朋友阿康,忆槐还有个哥
哥,阿康既然是忆槐的好朋友,应该与忆槐的哥哥有联系的。我心里这才光亮一
点,至少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我马上打了艾琳的手机,艾琳听罢,就笑了起来:“哈哈,我看你真可以当
忆槐的妈妈了!他是三岁小孩吗?偶尔一次手机打不通,就大惊小怪,要是将来
他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需要你顶天立地站出来帮他,看你怎么办!”

  听了艾琳的话,我稍微放松了一些,内心的阴影还是没有完全散去:“问题
是他从没有这样过,无论我什么时候打他的手机,都是通的。要不你帮我问问阿
康,看看阿康知道不知道他的消息?”

  “我看不用草木皆兵,多大的人了,叫人家笑话。等三天吧,要是真没消息,
我保证陪你满世界找他!”

  我虽然还是不放心,可既然艾琳这么说,我也只好决定再等一等。

  艾琳又笑道:“若茵,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吗?小白!他妈妈生病欠下
的债还清了,他要改邪归正了!为了妈妈!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回家乡自
食其力了。他本想叫咱俩出来吃饭的,我昨晚听到你家里乒乓乓乓,你跟德广大
吵大骂,就猜到德广悄悄赶回来了,没叫小白惊动你。现在德广在家吗?”

  “哦,那太好了,祝贺小白,这真是好事。德广现在不在,估计去他父母家
了……”

  “那你快点赶过来,三个人一起吃顿饭,顺便跟小白告别。”艾琳依旧是风
风火火,“反正闹离婚的事情不是一天能干完的,饭总要吃吧?我们在等你哦,
快点来!”

  艾琳说罢,又把手机交给小白,小白怯怯地说:“若茵姐,你要是心情不好
不想来,那就别勉强。我会把话说给艾琳姐姐,让她转达给你听。”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忙说:“小白,你对我客气就见外了!
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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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梳妆镜前,草草打扮一下,穿上一件高领毛衣,遮住脖子上被德广打
青掐红的地方。我神情恍惚,是不适合开车的,只有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当出租车停在一家本地传统风味火锅店门前,我才发现这正是忆槐带我吃烤
肉的那条小街。下了车,我朝东边张望,忆槐的那栋祖传小楼就在不远处,阳台
上花盆里种着的芦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这栋小楼对我有种特别的意义,
它像一位宽容的母亲,随时对我张开怀抱。只这么看着它,心里也暖暖的,我与
忆槐、儿子在里面吃饭的情景历历在目。

  “若茵,这里,我们在这家吃呢。”艾琳在我身后叫道。

  我这才转过身去,对艾琳笑了笑,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包厢,餐桌上的
火锅沸腾着,袅袅白烟之后,坐着小白。今天的他穿毛衣和牛仔裤,朴素得像个
大学生。

  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浅浅地笑道:“若茵姐来了?快坐下。”

  刚坐好,就有服务小姐为我摆上一套碗筷,三个人开始碰杯喝酒。

  酒过三杯,小白对我说:“若茵姐,刚才艾琳姐跟你说过了,我过几天我就
要走了,再回到这个城市的可能性估计很小了。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你对我最好,
我想在临走之前为你做一件事情。”

  我有些疑惑,问他道:“你能为我做什么事情?再说,我对你好,不是想要
你的回报,你对我也好呀。”

  “艾琳姐对我说,你丈夫昨晚打骂你了。要不是跟我交往,你不会受这顿皮
肉之苦。”

  我忙安慰他:“这跟你关系不大,你不要过意不去了。”

  “要不是那天晚上我在小楼上大喊你的名字,所长老婆不可能知道你跟我交
往过,后来也就不可能当众揭发你,更不可能在大院里吆喝你。”小白叹息一声,
真诚地望着我:“你看你丈夫这几天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跟他见上一面。如果他
不愿意出来,我可以让艾琳姐姐带我去你家里跟他说。”

  “你要跟他说什么?”

  “说你是清白的,咱俩没有肉体关系。”小白说着,竟羞红了脸。

  “其实说不说都没太大关系了,反正最终会离婚的。”

  “若茵姐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不然我会对你
愧疚一辈子。我去跟他说明,至于他相信不相信,随他去。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我想了想,才说:“好吧,我回去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艾琳忽然打断我:“我看不用跟他商量,德广那种驴脾气,估计会不由分说
找小白拼命。我看这样,明晚我带小白去你家,给他个措手不及。小白表白完就
走,接下来我再来说服他相信你是清白的。这样即便离了婚,他也不敢到处说你
玩过鸭。毕竟你儿子渐渐大了,你得为他争些面子,不能让人家对他指指点点,
说他妈妈玩过鸭。”

  艾琳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粗心,一句一个“玩鸭”,弄得小白很尴尬。

  我匆匆吃了一碗饭,借口儿子学校有事,先告辞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大约九点钟,艾琳果然带着小白来了。

  德广看见小白,被他的美色震得好一会儿动弹不得。

  还是小白快刀斩乱麻,对德广说:“大哥,我就是原来住在后面小楼上的那
个……鸭。今天我来,就是想对你说,所长老婆不了解情况,若茵姐姐是清白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夹,打开来,露出他母亲的一张小照。“这是我妈
妈,她正在老家生病,我再也不做那一行了,后天就回去照顾她。现在我以我和
我妈妈的人格担保,若茵姐姐是清白的。大哥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要看在我妈妈
的面子上,相信若茵姐姐的清白!”

  德广一时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听了小白的话,我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想对小白
说声感谢,喉咙却憋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白转过身来,对我和艾琳说:“若茵姐姐,艾琳姐姐,我走了。要是有缘,
还会相见的,愿你们好运!”

  之后,他就朝门口走去,艾琳跑过去给他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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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艾琳把大门关好,又在沙发上坐下来时,三人面对,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德广与在座的两个女人都有身体关系,这真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我几乎要
窒息了,首先打破尴尬,问德广道:“怎么样?你相信小白的话吗?”

  德广轻轻一震,清清喉咙说:“起码你是认识他的,不然他怎么会喝醉酒后
喊你的名字?你跟一个当鸭的交往那么密切,也怪不得所长老婆。”

  艾琳接道:“……若茵和所长老婆都有责任,不过责任最大的应该是我。若
茵30岁生日那天,我硬把她拉去那个酒吧,认识了小白。当时若茵是不清楚那
个酒吧的性质的,也不知道里面有鸭。”

  “你这个女人就是不起好作用……若茵要不是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不可能出
这些事的。”德广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错!应该说若茵要不是嫁了你这种丈夫,就不可能出这种事。”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怨气,你报复我呀,为什么把若茵往火坑里推?你是
看我头上没有绿帽子不舒服!”

  德广嘴上虽这么说,口气上却变得柔和许多。也许他已经相信我没有玩鸭了,
只是不想马上表现出来。去掉了一顶想象中的绿帽子,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如同重
生一回。

  艾琳暧昧地笑了笑,挑逗地说:“《肉蒲团》里怎么说来着?淫人之妻,己
妻必被人淫?所谓天理昭彰,就是这个意思吧?你给我老公戴绿帽子,自己头上
什么也没有,不便宜你了?不过你很幸运,你老婆是个好女人,她没有给你戴绿
帽子!”

  听罢艾琳的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看来发生过肉体关系的男女,无论当初是
如何发生的,无论现在的关系怎么样,都与一般男女的关系不一样,好像有一层
透明的粘膜把两个人包裹在一起,永远也无法挣开。虽然我早已不再爱德广,但
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的这种暧昧让我恐惧。

  德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笑一下,追问道:“你说我的老婆是好女人,
没给我戴绿帽子。那个扬言要娶她并接管我儿子的无厘头,你可认识吧?你保证
若茵跟他没关系吗?”

  艾琳说:“我相信若茵,若茵对我说他们没有肉体关系。”

  德广的火气很快又上来了:“没关系?我不信!我也是男人,我了解男人,
一个男人不可能平白无故送给一个女人价值几十万的钻石戒指!”

  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拿我当话题,豁地一下站起身,对德广吼道:“信不信
由你吧!反正最终也是一条路——离婚!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起草离婚协议,除了
儿子,我什么也不要。你起草好之后我马上签字,从此一刀两断!”

  艾琳看我们两个人又要吵架,站起身说:“好,今天我是带小白来证明若茵
没有玩过鸭的。因为是我把若茵带到那种场合,介绍小白给她认识的。若茵被误
会,我心里一直不好受,现在总算好些了。你们夫妻是离是合,我就不跟着瞎搀
乎了。不过我想告诉你,德广,我以前一直是劝若茵不要离婚的。不过现在看来
你太不地道了,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加,这种老公其他方面再好也不能要。昨晚
你又打若茵,全院子的人都听到了。今天早上我专门去找研究所办公室主任反映
情况,她说如果你再动若茵一个指头,就带若茵去妇联告你!”

  德广张了张口,看样子想解释什么。艾琳显然不想听了,转身走到门口,头
也不回地走了。

  艾琳的一番话,早已听得我眼里充满泪水。与德广呆呆地面对,站了一会儿,
我就抓起沙发上的皮包,飞快地出了门。

  “你要去哪里?咱们该好好谈谈了!”德广在后面叫道。

  我没有理睬他,一口气冲到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对司机说:
“去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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